弹劾已死太监杜安的奏章像一片淬了毒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林锋然的御案上却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绝非巧合!杜安刚溺毙尸骨未寒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这分明是要杀人灭口后再踏上一只脚彻底堵死水泥泄密案的调查之路!其心可诛! 林锋然盯着那份奏章指尖冰凉。
对手的反应太快了快得令人心惊。
这背后牵扯的能量和决心远超他的想象。
慈宁宫……母后……难道真的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他想起江雨桐的劝诫——“勿因表象而妄下决断”“切不可自乱方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份奏章轻轻合上放在一边既没有批复也没有驳斥如同没有看见一般。
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他倒要看看对方接下来还会使出什么招数。
此后的几天朝堂之上暗流汹涌。
或许是见皇帝对杜安案保持沉默又或许是得到了某种暗示弹劾的奏章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目标不再仅仅是死去的杜安开始逐渐蔓延到与杜安有过接触的内府监官员甚至隐隐指向了内廷管理“松懈”、宫禁“不肃”等更宽泛的罪名。
虽然依旧没有直接点明慈宁宫但矛所指已是不言而喻。
林锋然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他每日照常临朝处理政务对石亨余党的清算也在稳步推进但对这些指向内廷、意有所指的弹章他一概留中不发既不表态也不追究。
这种沉默反而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那些上窜下跳的言官心中忐忑也让幕后之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
然而这种僵持和等待是对耐心和意志力的极大考验。
林锋然感觉自己像一根被不断拉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外有白莲教与惠王勾结的惊天阴谋如乌云压顶内有水泥泄密、慈宁宫疑云这般悬在头顶的利剑中有朝堂之上无休无止的含沙射影……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他不再去琉璃窑场那里曾是他暂时的避风港如今却因水泥泄密事件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他看到那些灰扑扑的材料就感到心烦意乱。
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乾清宫对着成堆的奏章发呆或是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空洞地望着北方和……慈宁宫的方向。
他也没有再去西暖阁。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将外界的风雨和内心的煎熬带给她让她平添忧虑。
他只能通过舒良每日的禀报知道她一切安好依旧每日看书、抄录典籍安静得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但这种“安静”反而更让林锋然感到心疼和愧疚。
是他将她卷入了这无尽的漩涡之中。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
林锋然处理完一批紧急军报(主要是关于宣大地区安抚石亨溃兵、防止瓦剌趁虚而入的部署)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放下朱笔揉着胀痛的额角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西暖阁的方向。
雨丝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寂寥。
“舒良。
”他声音沙哑地唤道。
“奴婢在。
”舒良连忙上前。
“西暖阁……今日如何?” “回皇爷江姑娘一切安好。
午后还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奴婢瞧着……气色似乎比前两日好些了。
”舒良小心翼翼地回答。
林锋然沉默片刻挥了挥手。
舒良会意悄声退下。
殿内又只剩下他一人。
雨声淅沥烛火摇曳。
一种难以排遣的孤独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需要有人说话需要一双清醒的眼睛帮他看清这迷局。
理智告诉他应该保持距离但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驱使他想要靠近那唯一的温暖和光亮。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
他起身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披了一件外袍独自一人踏着湿滑的石板路走向西暖阁。
雨中的宫苑格外寂静巡逻的侍卫见到他都远远地跪地行礼不敢靠近。
西暖阁的灯火在雨幕中显得朦胧而温暖。
他走到阁外挥手让值守的护卫退到远处然后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很快被打开是江雨桐亲自开的门。
她似乎刚沐浴过长发微湿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着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绫寝衣外罩一件藕荷色薄比甲脸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在昏黄的灯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柔和的烟火气。
见到林锋然冒雨前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陛下?”她侧身让开“快请进外面雨凉。
” 林锋然迈步进去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
阁内温暖如春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和书墨清香。
他脱下湿了肩头的外袍江雨桐自然地接过搭在旁边的熏笼上。
“这么晚过来可是有急事?”她轻声问道递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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