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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帘外暮色渐合青帷小轿碾过御街金砖硌得毛纪心头越发纷乱。

他指尖摩挲着折扇忽觉那扇中所画的岁寒三友图扎眼扎得眼睛酸麻。

轿顶垂下的孔雀蓝流苏随步摇晃恍若陈金案上那盏将熄未熄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民”、“乔”二字。

“二十年寒窗换得这顶乌纱倒成了作茧自缚的蛹。

”毛纪望着轿帘缝隙里掠过的归鸦忽想起当年琼林宴上簪花的杏林如今早化作宫墙根下的枯枝。

轿内沉水香愈发浓腻倒似浸透了官场腌臜熏得他扯开领口犀角扣却仍喘不过气。

正恍惚间轿子忽地一沉。

外头长随打起青绸轿帘但见两盏羊角灯在秋风里乱晃映着门首石狮口中石珠倒似含着未说破的机密。

毛纪踩着脚凳下来青缎粉底靴刚触着府门青砖忽见砖缝里几茎枯草裹着黄叶打旋竟与朝房里那些弹章碎片一般无二。

“老爷可要用些冰糖燕窝?”管家捧着黑漆描金托盘趋前那盏钧窑天青盏里银匙碰着盏壁叮叮作响。

毛纪摆摆手径往书房去月白缎的袍角扫过廊下金桂惊落几点残蕊恰似奏折上朱批未干的墨点。

书房内有些昏暗一旁的长随连忙将灯掌起。

“你先退下吧我有事再叫你。

”毛纪屏退了长随一转身却见衣架上自己官袍上的仙鹤补子在昏暗的烛灯光影中竟似要振翅飞去。

毛纪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京中画师仿画《清明上河图》卷轴忽觉那画中汴河竟与今日宦海相似——表面是酒旗招展的画舫底下不知沉着多少乌纱帽。

他伸手欲取案头《资治通鉴》却不防带翻青玉笔架五管紫毫噼里啪啦摔在澄心堂纸上恰似今日票拟时要写的奏本。

窗外忽起一阵急雨打得芭蕉噼啪作响。

毛纪望着砚中渐渐化开的墨迹恍惚见那墨色里浮出陈金似笑非笑的脸耳畔又响起那句“少不了会生了制衡的心思那时不得要用这些牵丝扳藤的...” 毛纪这会儿子看书的心情也没有了于是在书房内对着烛影摇红先将那狼毫笔在哥窑冰裂纹笔洗里涮了三涮。

青石镇纸压着的澄心堂纸被窗外漏进的风掀起一角倒似催他快写。

砚中徽墨渐浓映着烛火竟泛起金紫光晕恍若当年殿试时御前那方龙纹端砚。

忽然心中又想道皇帝遣了司礼监文书太监张大顺去了吏部告诉王琼将京营监察御史外放为两淮巡盐御史这等于是准了自己所请。

皇权无非就是兵权财权任免权嘛。

如今兵部尚书王宪也已经是内阁阁员了既然如此自己再帮皇帝一把吧。

想至此竟重新拿起一个空白的本子写下“处置十二卫疏”六个大字待六字方落毛纪蘸墨的手一顿墨汁顺着笔尖滴在卫字上顷刻洇成个黑黢黢的兵符形状便重新换了一本再次重新写了起来、 待奏疏完成心中竟生起了一丝笑意起来口中哼起了:“七尺长躯。

千军猛烈。

正群雄角逐之日。

拜将封侯。

只恐势孤时失。

胸中谩有安邦策。

万种思量。

晓夜头白。

倘一朝风云际会。

化家为国。

” 正是弘治年间所生的曲目《千金记》 而在乾清宫暖阁内鎏金狻猊炉吐着龙涎香。

朱厚照斜倚在迎枕上指尖正摩挲着本邵元节供的《清微启请告歇科》忽见烛花爆了个双蕊。

刘全忠要拿银剪子来铰却被皇帝抬手止住:“留着这是喜兆。

”话音未落张大顺捧着个黑漆螺钿匣子进来里头装着这些日子京城的一些轶闻趣事。

“毛师傅今日...”朱厚照话说半句忽将册子往炕桌上一拍震得汝窑茶盏里泛起涟漪。

张大顺觑着皇帝眼色赔笑道:“陈宪台府上许久未有人至府上了就是蒋师傅走的时候都没去。

”这话说得蹊跷朱厚照却会心一笑伸指蘸了茶汤在紫檀案几上画了个圈套圈的图案俄顷又抹去了。

次日毛纪的奏本便呈到了宫里朱厚照看着奏本所书心中欢喜不已同时心中又不禁埋怨起了王宪:“你这厮也忒不给我面子了你都入阁了你还不奏请将十二卫还给我。

” 于是御批朱批:“准。

” 写下这个大字后便传夏助、夏勋进宫来。

天光微曛宫阙深处朱栏玉砌间隐有蝉声聒噪。

朱厚照端坐御榻之上指尖轻叩案几夏家兄弟伏在猩红毡毯上行罢大礼但见皇帝面上似笑非笑倒像戏台子上扮的英主明君三分威仪里掺着七分顽童心性哪里是个三十多岁的天子? 朱厚照便开门见山道:“今日毛师傅奏请处置十二卫的本子朕已经准了。

朕想着你们兄弟二人一人掌侍卫亲军一人掌腾骧四卫如今十二卫归于太祖、太宗旧事朕来亲管只是我处理政事已经分身乏术所以听听你们的意思。

” 夏助先开了口话里藏着绵针:“臣日日提心守着乾清宫的门户便是夜来阖眼梦里也听见更漏声催。

若再添十二卫的差事只怕要学那庙里泥塑的韦陀空举降魔杵却镇不住邪祟。

”说着眼角往夏勋处一溜暗递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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