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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秋的清溪村清晨比往年都冷。

夜幕刚被太阳撕开一条缝薄霜便悄悄爬上了瓦檐、草垛和土路。

月光还没完全褪尽霜花借着微光闪闪烁烁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盐罐碎盐粒撒得满地都是。

张婶推门出来棉袄领口别着一枚铜别针针尖在寒气里冒着冷光。

她缩着脖子把袖口往下拽了拽遮住冻裂的手腕。

腋下夹着那只蓝布小本子——封面洗得发白边角起了毛却被她当成宝。

本子里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房屋预登记面积表”是她昨天在村委会墙根蹲了半下午用半截铅笔抄回来的。

数字下面画满了圆圈圈得纸都快破了。

她走一步停一步鞋底在霜地上留下“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有人在后面嚼脆骨。

寒气顺着裤腿往上爬她却顾不上冷——今天她要“对面积”要把全村人家的房屋面积都抠得明明白白多一平米少一平米都得给个说法。

第一家目标:王大爷。

王大爷院门口老槐树的叶子掉得精光只剩下褐色枝条在寒风里晃。

王大爷蹲在石阶上磨锄头磨石“沙沙”响偶尔溅起几颗黑亮的机油星子落在霜地上像谁撒了几粒黑珍珠。

“王大爷忙着?”张婶凑过去声音带着笑却笑得发干像晒透的萝卜干。

“唔。

”王大爷抬头眉梢沾着一点铁锈像给花白的眉毛描了眼线。

张婶赶紧摊开小本子指着那一行“王三85平”:“您家咋85平?比我家多5平!是不是把院角那棚子算进去了?” 王大爷“噗嗤”笑出声露出几颗黄牙:“棚子?你想得美!我那是有证的厢房!当年盖完就去村委会备了案红本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话时手里的砂纸没停锄头刃被磨得发亮寒光一闪映出张婶皱巴巴的脸。

张婶心里“咯噔”一下——“有证”两个字像两块砖头一下子把她的话堵回喉咙。

她还想争辩王大爷的孙子王小胖举着铁皮青蛙冲出来“咔嗒”一声青蛙蹦到张婶脚背吓得她往后一躲布鞋在霜地上一滑差点坐个屁股墩。

小胖做个鬼脸跑了张婶拍拍裤腿上的泥心里更堵:人家有证自己没证5平活生生飞了! 第二站:赵家。

赵家院门关着里头“咯咯”鸡叫此起彼伏。

张婶推门“吱呀”一声门轴像打了个哈欠。

赵家媳妇蹲在鸡笼边花布围裙上沾着鸡粪黄一块白一块。

她正撒玉米鸡群围着她转像给她绣了条会动的毛边裙。

“赵家媳妇喂鸡呢?”张婶进门眼睛却往厢房瞄——砖瓦房白灰墙窗户贴着旧年画胖娃娃抱鲤鱼纸角卷成卷。

“啥事?”赵家媳妇站起身手在围裙上抹两把留下几道鸡粪印。

张婶把小本子递过去:“你家登记75平?我咋记得厢房是后盖的?备案了没?” 赵家媳妇脸一沉声音像从冰碴里蹦出来:“备了!当年盖的时候就找支书签了字有手续的!你问这干啥?” 张婶还不死心指着墙:“这墙……空心砖吧?拆迁办说空心砖不算承重墙得扣面积!” 赵家媳妇气得笑出声:“婶子您操的心真多!实心砖!镇瓦匠的手艺!您要是闲得慌帮我把鸡粪扫了!” 说完她转身进屋“哐当”一声门板差点拍张婶脸上。

张婶讪讪地笑低头看见自己裤脚也沾了鸡粪心里更堵:75平又比自己少5平可人家是砖瓦房自己是土坯柴房比不过! 第三站:林家。

这是张婶心里最大的“疙瘩”。

林家院门敞开槐树叶还绿阳光从叶缝漏下一地碎金。

赵秀兰蹲在咸菜缸边手里菜刀起落姜丝细如发丝落在瓷盆里像下了一场小雪。

林建国坐在木工角红布包摊在板凳上房产证、土地证排排站像列队的士兵。

他正用软布擦封面动作轻得像给婴儿擦脸。

“秀兰建国忙着?”张婶进门声音不自觉低三分眼睛却往院角柴房飘——土坯墙茅草顶柴火码得整齐可再整齐也掩盖不住“旧”和“没证”。

“张婶坐。

”秀兰起身手在围裙上抹两把笑得温和。

张婶没坐直接掏出小本子:“你家120平?是不是把院角柴房算进去了?柴房没备案吧?” 建国把证件递过去声音不高却一句顶一句:“柴房没算120平是正房加厢房全有证您要不信我带您进屋里看原件。

” 张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问问。

” 秀兰笑着转移话题:“听说闺女快出嫁?棉被面选好了没?我听说镇东头新来了几匹花布便宜又好看。

” 一提闺女张婶脸上的褶子瞬间舒展:“可不是我想买大红的可闺女嫌艳想要粉红的……” 话题一下子从“面积”滑到“嫁妆”张婶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比划着被面尺寸嘴里全是“缝纫机”“棉花”“弹棉匠”早把120平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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